安寧 之二 愛別離

LFT是去掉了斜體這個存在嗎…

還是說那個html編輯就只是用來看的而已?


***






安樂顏獲准來探視,懷裡揣了他愛吃的酥餅,提著一水壺的茶。


餅還熱乎著,茶水還是溫的。寧致遠接過小口小口就著吃了,竟然有一點感動。只是吃了小半個就吃不下了,餅在手裡冷下去,教他相當惆悵。他是很想要吃完的。


「你多吃點。」安樂顏把另一個酥餅遞給他,「還有。」


「唔。」他用手擋了擋,「吃不下去了。」


裹餅紙有些糊了,酥餅慢慢冷了,在紙上沁出油。安樂顏嘆口氣,把完整的那個酥餅裹好想讓他放著一邊餓了吃,卻又被他推開,還被硬塞了他吃剩下的半個。


「拿走拿走,你放這兒惹老鼠呢。」


她忍不住瞪他一眼:「真髒,吃過的不能還回來,別弄髒我的餅。趕緊吃掉。」


「真的吃不下了。」他朝她撇撇嘴。「你也不想我吐一身吧,這裡還沒法換衣裳。」寧致遠低頭看了看,又說:「是挺髒的。」


他身上還是那一身衣服,沾了血的地方現在已赤得有些發黑了。手上繃帶倒是新的,獄卒每日來給他換藥,沒半點不情不願,還愛與他說笑。他并不太記得這個人。對方自稱是他家花農的兒子,小時候與他有過一兩回的玩耍。寧致遠記憶裡的童年都在深深大宅裡,對外頭的印象幾乎是沒有。想著,也有些惋惜,別人此時仍念他舊情,而他竟記不得人家絲毫。於是這幾日,也提了些不怎麼有的精神去記那張話陌生的臉,現在至少敢保證他日有相逢,他是能認出這人的。


若有他日⋯⋯


安逸塵的藥箱,他倒是一眼認出來。那上面到底有幾道劃痕?他在臉上被施滿針無聊得緊要時,反反復復地數一次又一次,夢裡都報出數來,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。更別說裡頭那個寧致遠親手挑的玉墜子。這幾日裡他與此物刻朝見晚見,心反一點一點地沉。這是安逸塵現在站他跟前都不會有的難過,彷彿時時驚醒:你的滿心歡喜,許是他人的天大玩笑。


也幸好,他不曾言愛。愛是小白的事兒,它是一隻黃橙橙的傻鳥,膽子小得很,獨在此事上大膽,見了安逸塵就沒法兒住嘴,「我愛你,我愛你」地鬼叫。不明白他寧致遠聰明一世,怎偏生養出隻如此不機靈的鳥兒呢?和一隻鳥講道理是說不通的,大概連它也根本沒有答案,一切出於本能罷了。




「我還是喜歡你多一些。」




安逸塵是來過一回的。來取他落下的證物。這是寧致遠對他說的第一句話。


彼時心境於此時變遷,但感此話兩次出口,都同樣是字面上的意思。


對面的人張了張嘴,並沒說出什麼話來,倒也和那時一個樣。


是了,安探長的心大約從來如此,只是寧致遠啊,年月白長,知人口面不知心。


「安探長這般丟三落四可怎麼好,煮熟的鴨子都可以飛了。」


他取笑道,將攏在袖中的小瓶子越過牢欄遞出去。安逸塵伸手來接,香瓶許是太小了,寧致遠明明小心翼翼,二人手指仍不慎相觸。安逸塵碰到了香瓶,卻不著急拿走,倒是抓了他的手,摩挲了幾下。


「你的手好冰。」


他說著,眉頭又是皺了的模樣,寧致遠猛然抽出手後退了兩步,留一瓶他心心念念的蝶戀花在他手心。


連皺眉都可脈脈含情,騙子到了這種境界也是高。


寧致遠咬咬唇,確實感到冷了。


「證物取到手了,牢房陰冷,安探長請回吧,不勞你費心。」


事實上,勞你費煞心機,方得今日寧致遠與你相隔牢門兩端。


他凝視著安逸塵的臉。那人的表情就沒變過,嘴角又動了動,但他知這多半也是無話。果然就見安逸塵退了半步,欲轉身離去的模樣。他想這下該目送「客人」遠去了,卻見安逸塵脫了風衣,卷成一團貼著牆邊塞進了他所在的牢房裡。


這天氣其實還無需添衣。寧致遠總以為安逸塵這件外衣,與其說是為了擋風雨,倒不如說是要風度。安逸塵輪值當班,從來少不了它的陪伴,寧致遠覺得那是安探長的真身,穿上這件衣服,安逸塵就成了安探長,不只是他的逸塵老弟了。(細想來,他大抵的確從未是「寧致遠的安逸塵」過,那些過往均是寧小霸王一人的虛妄罷了)


如今這探長衣被安探長捨在牢獄裡,涉案的嫌疑人正對著它發呆。


寧致遠忽而覺得自己好多想法都引人發笑,偏偏他大多都給別人說過,人家大概心裡都要笑死了。再抬頭,那個「別人」已默默地走了,連再見也未說一聲。但他們確也不必說再見。


最好是不見。


是自己下的「逐客令」,平時不見他如此聽話,寧致遠覺得自個兒應高興些才好。


到這個境地本輪不到他發號司令,然而寧少爺的脾氣是很難改的。他知道這並不好,可別人都高興讓著他,他也就大大方方接受。有時他也覺得別人事事由他有些傻,但他也是曉得別人的好的。


呵,別人的好。


他死死盯著那件衫,惱自己的在意,抓了把頭髮還是過去撿起來,抱在懷裡。


手上摸到內袋有些漲鼓,寧致遠禁不住好奇,伸手進去摸一摸,摸出一個眼熟的香囊。他是聞不到味道,卻熟知自己的手藝,也尚記得這是他隨便配了玩,安逸塵多看了兩眼就說喜歡就送他的傑作。它躺在風衣內袋裡,曾貼著穿衣人的胸口,上頭還留些溫熱。


寧致遠向來清楚安逸塵身上是很暖和的,像一團火。


就沒想到他寧致遠竟然是隻醜蛾子而已。





安樂顏分明生著氣,不知氣著誰,卻仍替安逸塵說話。


她從來就是向著安逸塵的。


「安大哥這幾天都在忙。他會想法子救你出去的。」


寧致遠笑了。


「樂顏,你當我傻呢?我可是他親手逮進來的。」他說,「罪都認了,哪能輕易翻賬。」


她用力跺了跺腳,倒是他很久沒見的她的樣子。


「你是真傻啊,寧致遠!你沒事寫什麼認罪書?」


他看她急壞了的表情,還是像當初一樣覺得可愛。


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常常逗她玩兒的,儘管被她捉弄回來的時候更多。


「他敢搜到寧家來,必定是有所把握的。案發現場有寧家香。」他道出這幾日腦內過了一遍又一遍的分析,不知是與安樂顏還是自己說,「不會是蝶戀花。但是寧家製的香,成了案子裡一個出口,讓他有理由到寧家來⋯⋯他和別的人一樣,也是衝著蝶戀花來的嗎?」


仍是想不通的死胡同。寧致遠不覺得他是為了蝶戀花,他接近自己一定還有別的一些理由⋯⋯但雲裡霧裡的,他的心思寧致遠再不敢說猜透。


安樂顏低著頭,似乎也在思考,一手捧著裹好的酥餅,一手蹭了蹭自個的鼻子。


寧致遠沒猜到安逸塵的目的,卻意外地想明白了別的事情。


「樂顏。」他叫她。


「嗯?」安樂顏有些茫然地看他。


「蝶戀花這個方子,除了我和我爹,就只有你看過了。」


「嗯。」


「那是安逸塵要找的證據。」他緩緩地說,「他找到寧府來,找上我爹,結果抓到了我,你是知道這個香譜的三人之一,他沒有找你問你話?」


「他⋯⋯」


寧致遠打斷她:「他非但沒有循例問話,還放你進來看我,是嗎?」


「致遠,我⋯⋯」


她語塞的表情與安逸塵很是相像。


那時候他以為安逸塵喜歡她,還十分驚訝,因為他們倆有時的小動作真真像是兄妹。安逸塵否認,說他妹妹很小的時候就夭折了,寧致遠還將信將疑。現在想,不過是他們之間,有著不為他所知的秘密吧。


「你早知道的,對不對?你早知道⋯⋯」


為甚麼?


這一疑問,寧致遠未問安逸塵,對著安樂顏,也沒能出口。


他輕笑出聲來,覺得這笑聲很是諷刺應景。


「樂顏。」他忽然想起什麼來,「蝶戀花的香味,像它的風景一樣美嗎?」


安樂顏呆了呆,自覺形容不出來,只點點頭。


「嘗起來卻是苦的。」


他呢喃。


她猛地瞪大了眼,神色驚恐得讓他想笑。


「致遠你!⋯⋯」


「只喝了一口。」寧致遠擺擺手。「我好奇。」


她撲到木柵欄上想拉他的手。寧致遠往後退了退,躲開了。


「你瘋了!你會死的!」


「凡事論輕重,那點兒劑量,死不了的。」他晃晃首,對她說:「你回去吧。」


安樂顏抱著木頭朝他伸手。


他在原地動了不動,背了手昂了首,擺出他的少爺姿態。


「回去吧。我的花就拜託了,安總管。」


寧致遠在地上盤腿坐下來,看著安樂顏一臉不放心、一步三回頭地走上樓梯。


天還亮著,應該還早。他試著從小窗口透進的日光判定時辰,終發覺他學過的知識沒法套用  在地牢裡,略有些沮喪。在這裡時間倒不怎麼重要。他就是想較真較真。


他扯過安逸塵的風衣蓋在腿上。衣服是涼的,手腳是涼的,地上是更涼的。胡亂鋪地的稻草確底下是一隻蝴蝶的屍體,他早前打開過蝶戀花的瓶塞引來的,它不懂循著來時路離去,撞著牆壁驚慌失措殞命於此。


他閒著無聊,還趴下去端詳它好一會兒,辨認它的觸角,確認了它的蝴蝶身份。這樣的知識倒是沒有地點限制的。不過蝴蝶也罷,飛蛾也好,死去了,也都是枯乾軀幹、一地鱗粉而已。


他拉過一簇稻草算是草草埋葬了它。


「我是挺笨的。」


他低語,彷彿悟出了人生道理。




獄卒最後一次替他換藥,繃帶上黑紅黑紅的血跡斑斑,不知和他身上比誰更髒一點。


小夥子有些納悶,明明是很好很好的藥,這麼多天了竟然還沒好全,覺得真是太奇怪了。


他謝過這位勉強算得上的童年玩伴,腳步有些踉蹌地爬上樓梯,再見天地竟有隔世感。


不知寧昊天跑了什麼關係,寧家大少的牢獄生涯結束了。站在大門口等人來接自然是最好,但他一身髒兮兮的,好像有些丟人,這是寧少爺不太能忍受的事兒。他思忖一陣,晃著軟綿綿的兩條腿,決定抄小巷回去。


日頭曬得他有些發慌,身上又髒又冷,溫暖的陽光洒在皮膚上卻覺得隱隱痛。


從前來找安逸塵,不覺得這段路有這麼長過。


一陣吵雜的腳步聲從遠而近,迎面而來。他想著是不是該擋擋臉,身上就挨了幾下拳頭棍子。不會這麼倒霉碰上搶劫吧,他現在這個樣子像是有錢的主兒嗎?這時候的寧致遠毫無還擊之力,好在還懂得自保,雙手護著頭蜷成一團,不至於讓人正中要害。


這手筆可不像是打劫的。他悄悄瞄一眼,看見張熟人臉。文世軒對上他的視線,手上腳上都更起勁了些,邊打邊讓他交出寧家絕世香譜族,好像現時這處境中他還有精力給文二少背方子似的。


拜託覬覦蝶戀花也用些見得了人的手段行嗎?看看人家安探長招兒多高!


寧致遠翻了個白眼。




才重見的天地不見了,荒蕪并不是黑的。


他對軀體沒有了知覺,似乎在空中飄著,世間之中來去自如;然天下各方無不同,從沒什麼好去處。


風裡來去。無所定向。




本回終



不講劑量談毒性都是耍流氓


喏,快完結了。

這是接的《求不得》之後,不難看出來吧?

其實早就寫了大半,只是我老開小差,手速跟不上腦洞,期間biubiu就出來別的篇章,就這個晾在那。改改發出來,好歹是最初設定的情節啊,儘管我編啊編啊就編不圓了。整篇文裡蝶戀花看起來堪稱玄♂幻沒錯,不過劇裡它本身就很玄幻,《安寧》算是遵循原著吧……

這一回才是回歸《安寧》本質啊——

真!片段滅文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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